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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文專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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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期:2021-06-10

【記者郭宇璇、陳明瑄、徐仙紋、郭以涵台北報導】
 
車馬喧囂的濟南路上,有幾座相對低矮的日式房舍,悄然隱身在都市叢林,靜靜地飄著書香。走入林間小徑,依稀能聽見歡聲笑語自建築中悠悠傳出,引人步入其中,一探究竟。
 
這裡是臺灣文學基地(以下簡稱臺文基),位於臺北市中正區,於2021年1月正式啟用。臺文基由齊東街日式宿舍群的七棟建築組成,擁有80年歷史,如今為臺北市規模最大、保存最完整的日式宿舍群,足具文化地位。如今,臺文基加入文學元素,活化歷史建築之外,也盼能將其打造成文學交流與推廣的場域。
 
在重視都市發展的當代,歷史建築的保存面臨什麼難題?臺文基又曾遭遇哪些挫折,才成功走到今日?而今,歷史建築與文學的結合,又將如何開創臺文基的新生呢?
 
在舊時代的遺跡中,或許,也能找到新世代的價值。
 

臺灣文學基地座落於台北市中正區濟南路的巷弄,蔭蔭樹木矗立其中。圖/陳明瑄攝
 
文資保存難敵開發風氣 齊東成特例
 
齊東街日式宿舍群原為日本總督府的文官宿舍,國民政府來台後,則作為臺灣銀行的員工宿舍。2002年,臺灣銀行以安全為由,欲拆除其中八幢無人居住的宿舍,再公開標售。為搶救日式宿舍及社區內的老樹,以「齊東媽媽」褚陳寶貴為首的當地居民,成立了「齊東文史工作室」(現華山社區發展協會),經過重重波折,2004年,透過臺北市文化局將其指定為文化資產,成為《文化資產保存法》第一批採面狀保存的日式宿舍群。
 

齊東街日式宿舍群大事記。圖/陳明瑄製
 
然而,並非每棟承載著歷史的建築,都能成功抵抗開發的聲浪。2002年,臺北市政府以整治水患為由,將日治時期建造的中山橋(舊稱明治橋)拆解成435個石塊,擱置於舊再春泳池,重建之日遙遙無期;2021年,臺中天外天劇場遭其所有權人拆除,日治時期最華麗的歐式劇院從此灰飛煙滅。
 
文史工作者蕭文杰惋惜地表示,臺灣已幾乎尋無與天外天劇場相似的劇院,「這樣的環境對某些藝術人來講可能很重要,它可以做為藝術的基地。」他也指出,保存歷史建築的用意,不只是作為紀念,也能在當代創造新的價值。
 
「臺灣是高度的歷史失憶症,我們不知道過去有什麼樣的歷程、不知道自己是誰。」蕭文杰語氣激動,直指由於臺灣人不了解歷史、對土地缺乏認同,一昧地追求都市發展帶來的龐大商業利益,讓少數人維護文化底蘊的信念更難實現。修復齊東街日式宿舍群的建築師孫啟榕也難掩悵惘:「像這種能夠記錄著歷史、記錄情感、記錄著各種不同疊加意義的空間,拆掉一棟就是少一棟。」
 
因此,齊東街日式宿舍群的保存更顯珍貴。2009年起,臺北市文化局開始逐棟修復,由孫啟榕修復的齊東街25號及27號建築,率先以「齊東詩舍」為名,進入大眾視野。時任文化部部長龍應台曾於他篇報導中表示,齊東街日式宿舍群幽靜的氛圍,相當適合作為詩的孕育場所,希望藉由詩本身寧靜致遠的力量,引領劇烈變動的社會找到方向。
 
2014年,龍應台將齊東詩舍定位為「詩的復興基地」,委由國立臺灣文學館(以下簡稱臺文館)經營,透過策劃展覽、舉辦講座等形式,讓大眾更容易接近文學,也將歷史建築賦予新的文化意涵。2020年,齊東街日式宿舍群的其他五棟建築陸續修復竣工,結合齊東詩舍原有的兩棟建築,共同轉型為「臺灣文學基地」。臺文館館長蘇碩斌表示,臺文基將成為臺文館的北部據點,以更完整的聚落型態繼續推廣文學。
 

齊東舍為原齊東詩社據點,是臺文基保存最完善的建築之一。館內舉辦「不願被消失:日式宿舍到文學基地」常設展。圖/陳明瑄攝
 
保存頻受阻 褚陳寶貴願當最笨堅持者
 
2021年1月,臺文基正式啟用。常設展「不願被消失:日式宿舍到文學基地」中,紀錄了齊東街日式宿舍群保存運動的故事,也列出許多已「被消失」的文化資產,顯示臺文基能在商業開發的浪潮中躲過一劫,實屬不易。自一開始面對不擇手段的建商,到爭取將其登錄為文化資產,過程匯集了許多人的努力與堅持。
 
齊東文史工作室便是保存運動中的關鍵團隊。2002年6月,創辦人褚陳寶貴首度得知齊東街的日式宿舍將被拆除。回想起當時,她語氣無奈:「也是很突然的啊,我怎麼知道他們要賣房子,都不曉得。」突如其來的消息,她心中的警鈴大作,要保護社區建築的使命感也油然而生。
 
褚陳寶貴嫁來齊東街已40餘年,對齊東街的一草一木、巷弄街道瞭若指掌。一提到齊東街便眼神發亮,侃侃而談:「我住在齊東街上,是樹很多、鳥叫我起床的地方。」而她也因接觸社區營造相關課程,而發現社區裡的日式建築,蘊含豐富的歷史價值。但她也明白,保存運動無法光靠一個人,必須讓社區一同達成共識才可能達成。為此,她努力付諸行動。
 
然而,要動員純樸的老社區並不容易,因為居民本就有自己的生活步調,難以激發他們接觸新事物的動力。因此,褚陳寶貴在社區開設課程,培養能帶動社區的人才,也邀請優秀教師走進社區。自最初需要她一戶戶拜託居民們走出家門,到居民們願意自發性地站出來對抗建商,都是心血的累積。
 
2002年12月7日,建商原定早上進行拆撤工程,工程車卻在凌晨三點悄無聲息地,從金山南路路口倒車進入齊東街,意圖夜襲強拆。「當準備要拆的時候,怪手都已經叫來了,但是社區的人就站在怪手前面說,請你們不要拆。」蘇碩斌回憶當時的情形說道。面對來勢洶洶的建商,褚陳寶貴曾經領著居民擋在挖土機前,只為守住身後的家園。「臺灣長久以來被我們的政策,過度向開發商去傾斜,過度地變成了是以開發為導向的思考模式。」孫啟榕嚴肅地說道。
 
不願訴諸暴力抗爭,沒有高舉的白布條在冷風中飄揚,褚陳寶貴與社區居民默默佇立在建商與建築之間,表達無聲的抗議。「我們帶出一群人給開發商看,我們不是一個人的,而是眾人的意見。」褚陳寶貴感慨道。
 
想起一路走來的艱辛,楮陳寶貴自嘲自己是「最笨的堅持者」,只是順著時勢走下去,她形容自己:「右腳進來左腳踏不回去,就往前走。」她用實際的行動,展現對社區的熱愛。而她真正想做的,不只是將建築保存下來,更希望凝聚社區的向心力,找出社區失落已久的活力與溫度。因此,她努力學習社區規劃,成為臺北市第一個非建築專業出身的女性社區規劃師,持續地推動社區發展。
 
齊東街對褚陳寶貴而言,有著深厚的感情羈絆,所以她想將這份情意,擴大到每個踏入臺文基的民眾心中,「這個空間的好只有年輕人慢慢進來體會,那很重要。」她期望人們走進活化後的齊東街日式宿舍群,親身感受歷史紋路的可貴,並朝向永續經營的方向努力 。
 

孫啟榕是臺文基的修復建築師,長年參與齊東街日式宿舍群的保存運動。圖/郭宇璇攝
 
再現宿舍生活 文史同在屋簷下共存
 
「活化如果變成一個重點的話,我們就要賦予這個建築物古老的味道,但是有全新的生命。」蘇碩斌認為,在規劃臺文基的活化時,不應將其視為標本,保護嚴密且不容民眾接觸,而是在保留歷史痕跡之外,為建築增添新的價值。而文學,便是將老建築賦予新生命的關鍵元素。
 
「文學一直走在文化運動的最前端,」蘇碩斌表示,臺灣文化協會於1921年成立,是臺灣人不再以武裝抗日,轉而透過較理性、平和的方式推廣文化,以介入政治與社會的起點,「這個全新的文明思想,最重要、最前頭的代表就是文學。」同時,自1920年代起,臺灣引進中國、日本及西方國家等地的文學思潮,是臺灣新文學的起點。興建於1920年至1940年間的齊東街日式宿舍群,便見證了這個新時代的開端。
 
因此,蘇碩斌強調,以文學形式進駐齊東街日式宿舍群,臺文館責無旁貸,「我會讓大家知道這個地方,其實用文學來推歷史是合情合理。」現今的臺文基,被設定為文學創新實驗與交流的場所,致力在歷史建築中孵育文學。
 
臺文基設有文學創新小組,負責文學改編、跨界創作等相關活動的規劃。文學創新小組籌劃一系列作家駐村計畫,邀請國內、外創作者短期進駐,體驗臺北日式宿舍生活。作家駐村計畫在開館的同時啟動,期許不同領域的參與者,都能在臺文基這個歷史場域中,感受歷史並創作,以實際行動讓文學融入生活。
 
文學創新小組召集人張琬琳表示:「我們會設定主題,每個主題不只讓作家在此創作,更可藉由文學沙龍、跨域討論的創作方式,促進文學與其他創作領域的交流。」作家駐村計畫廣邀小說、散文、詩作及劇作等創作者進駐,落實臺文基文學創新的定位,與跨界交流的目標。曾出版日治時期歷史小說《花開時節》的作家楊双子,是臺文基的首批駐村作家之一,她分享:「我找蠻多作家朋友一起進來,在我駐村期間一起直播啦,一起在這裡吃飯。」
 
想要入住臺文基,首先要提出貼合該季駐村主題、七至三十日的創作計畫。臺文館會邀集三到五位專家學者組成評審委員會,依「主題貼合度」、「計畫可行性」和「計畫原創度」等方向評選。獲選者在駐村期間除依計畫創作,也須安排時間與讀者見面、交流,讓民眾得以透過駐村作家的分享,以有別於讀者的角度接近文學。
 
作家駐村計畫使文學在臺文基裡誕生,更讓日式建築的家屋功能再現。楊双子說明,臺灣已有許多由日式建築修復而成的空間,然而,展示性的建築與真正作為居住功用的房舍,仍有很大的差異。「你非得要在這個空間真正地生活,真正過夜、真正跟這個空間相處,你才意識到這個空間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。」她舉例,深夜氣溫的冷熱交替,會使木質建材因熱漲冷縮擠壓房舍發出聲響,這是在入住臺文基前,她不曾留意過的細節。
 
藉由作家駐村計畫,臺文基成為文學作品的萌芽地,在文學史上留下或深或淺的痕跡。楊双子也肯定,作家能藉由作品與臺文基產生連結,然而,她坦言:「它也很吃運氣,我寫的東西,(如果)它寫爛了那怎麼辦?」畢竟,作家的創作多仍從個人生命經驗出發,「它要跟臺灣文學基地產生深刻關聯(的機會)就會弱一些。」對於具體的成效,她仍持保留態度。
 

藉展覽及駐村計畫,日式宿舍群重獲展示與居住的功能性,並推動文史共生。圖/陳明瑄攝
 
面向大眾 文化公眾性落地生根
 
事實上,臺文基也已經努力朝向打造文學沙龍的方向前進,邀請作家、詩人、編劇與各方民眾跨界交流,「這才構成一個完整的文學社群。」蘇碩斌如此認為,而文學社群同時也成為臺文基作為文化公共空間的體現。歷史建築留下的場域,保留了前人的生活樣貌,可供後人追尋並加以運用。蕭文杰強調:「歷史建築公益性最重要。」因此,齊東街日式宿舍群與民眾的互動,便成為臺文基的發展焦點。
 
張琬琳表示:「它(臺文基)成為一個文化公共空間,被賦予承擔臺灣當代文學實踐的這樣的一個基地,我想它這樣的轉型也是我們眾所期待,也希望能夠持續的。」為維護文化公共性,臺文基選擇不營利,參觀展覽、聆聽講座皆無需付費。她對此表達認同:「它(臺文基)不會有收益壓力,真的純粹是(為了)文學、文化公共性這樣理念去努力。」
 
過去鮮少有人能夠踏足的齊東街日式宿舍群,終於面向大眾,成為人人都能使用的公共據點。開幕至今,臺文基的人潮不減,平日可見參訪的學生、或到臺文基素描的熟齡人士,假日則有許多年輕人前往參觀展覽與市集。臺文基舉辦的各項講座更是場場額滿,可見民眾參與之熱絡。
 
喚醒臺灣文學的再創作 歷史建築獲新生
 

剛開幕不久的臺文基,後續經營與發展都尚待時間檢驗。儘管臺文基朝向多角化經營,內容涵蓋課程、展覽及作家駐村等,但因臺灣文學領域廣泛,欲多方涉略的臺文基反使自身定位不明。
 
「臺灣文學基地想要在臺灣文學史上扮演什麼樣的角色?」楊双子拋出疑問。她以管轄臺文基的臺文館為例,說明其十年為一期的常設展,建立了民眾理解臺灣文學史的視角,也奠定臺文館在文學史上扮演的角色。她認為,若臺文基無法如臺文館般找到定位、做出獨特性,它極有可能淪為一座普通的歷史場館。
 
楊双子更進一步指出,由於臺灣已有許多歷史建築轉型的文學場所,包括臺中文學館、紀州庵等,而這些建築分別都有各自的規劃目標,而如何把「建築本身的目的,轉換為一件在臺灣文學上的意義」,便是當前臺文基尚待思考的問題。
 
對此,蕭文杰認為,臺文基有望「喚醒臺灣文學的再創作」。他指出,所謂的臺灣文學不只是以華語書寫,「它也會包含所有日治時代的文學、原住民的文學,甚至外省族群來到臺灣以後的這些文學創作。」每個曾存在臺灣歷史中的族群,都是臺灣文學創作的一環,而這些作品記錄下臺灣走過的點點滴滴。
 

如何搶救被消失的記憶?文化資產成功保存後,還需人群走入其中,歷史的價值才得以綿延地傳承下去。圖/陳明瑄攝
 
經歷將近20年的抗爭運動後,終得以新面貌問世的臺文基,被賦予了諸多期待與展望。作為走過80年的歷史建築,它不單是在高度發展的臺北,提供一塊清幽的綠地與休閒去處;也在這個文學衰弱的世代,提醒臺灣人這塊土地的文化與歷史,督促人們拾起遺忘的筆,書寫當代的臺灣文學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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